【潜水这艘贼船，这次开往上帝的花园】文章转自/三联生活周刊

一只鸟停在海面上的枯木上，这是它的船，累了歇歇脚。人也是这样，希望有条暂时忘记尘世的船。船宿潜水，就是我歇脚的地方。呼朋唤友，上一条船，远离尘嚣与灯河，每天3~4次下潜，数日都漂在接近地球极点的海面。

Sea Safari VI，我们管它叫海上漂6号

志合者，不以山海为远。这一次，是印尼的四王岛，20个爱好相同的人，从各地经过漫长的多程飞行，上了一艘船，为的是那“世界尽头”的海底风景。包子是此行的领队，他在泰国经营他的潜水俱乐部。船上很多朋友每年都要跟着他，去世界各地的海底猎奇。包子是有5000多潜经验的顶级教练，负责行程的安全，同时也为大家准备惊喜。漂在海上的后面几天，包个饺子，做顿火锅，这比什么美食都美好。

这一趟行程，去年我们在斯米兰的船上便已约好。就像包子经常说的：潜水是艘贼船，上去了就不想下来。不想下船的原因是多样的，在我看来，潜水是一个慢速播放的温柔世界，平心静气的，缓慢的吸气、悠长的呼气，生命仿佛在一呼一吸间慢下来。身上的每一个细胞、每一丝情绪，全部融入了这片深蓝。你离地球更近了，却可以把世界抛在脑后；你成了世界和时间的局外人，却是天地和宇宙的参与者。

摄影：尤泠

印尼的四王岛是一片被赞誉为世界尽头的原始之地。在赤道以南，新几内亚岛的西面有一片由1500多个小岛、浅湾和暗礁所组成的广阔海域中有四个大岛，当地人称之为“Raja Ampat”，即四王群岛，是纪录片《海洋星球》的主要取景地，每年海洋生物学家都能在这里发现新的物种。

由于是亚洲和大洋洲的洋流交汇处，这个地区生态系统的完整性与多样性是绝无仅有的。这里汇聚了2600多种已知鱼类和占全世界的75%的珊瑚品种，四王岛甚至被认为是“生命起源的中心”。由于地理位置偏远，地广人稀，大部份海洋生态都几乎未受到人类文明发展的侵袭，完美保留至今。

四王群岛“地标式”区域

罕见的自然条件与生态极大的满足了人们对潜水的主要需求：水下观光。不同潜点有不同的地貌、珊瑚，鱼群，那是一个可以用俯瞰的方式来欣赏的五彩的世界。克服了地心引力的束缚漂在海洋里的感觉很微妙，感觉像在海里飞翔。四王岛的潜点，将喜欢看大家伙的人，和喜欢在海底拍摄微距看小家伙的人，聚集在了一起。

白鳍鲨就在不远处，海龟悠闲的从身边路过，两条鱿鱼在交配，第三条鱿鱼和两个潜水员一起观摩；找到比指甲盖还小的豆丁海马需要火眼金睛寻觅；独有的漫步鲨很温顺，游起来扭来扭去身姿妖娆，没想到你是这种鲨鱼；能够被风暴一样的鱼群包围是我每次潜水都无比期待的事情，我可以把一整瓶气都消耗在和它们一起游弋，徜徉在这风暴中。

黑武士

东南亚只有四王岛才能看到的通体全黑的Manta，俗称魔鬼鱼，绰号黑武士，它早已列入我的心愿清单。看到黑武士不容易，要耐心蹲守，更要看运气。Manta是极爱干净的物种，每天要花费很多时间做全身的护理，所以它们会设置固定的“护理站”，那些以它身上的碎屑为生的小鱼总会在附近环伺。我们就守在黑武士的护理站，当它出场的时候，20多个凡人皆俯身趴在海底，观摩它的这场SPA。

在水中你与所有的生物都拉进了距离，有的物种，可以离很近，可以互动，甚至获得回应。因为见识了蔚蓝海洋的神奇和浩瀚，便对它愈发痴迷，像是陷入情网的人一样，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关于它的点点滴滴。平时很少关注到的物种是如何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？在海洋里要遵循怎样的自然法则？而这些，都可以在实地观察中得到印证。

把鱼卵放在嘴里直到孵化的后颌鱼

海兔，像脱了壳的蜗牛，堪称水族界的萌主，学名叫海蛞蝓，已知的有3000多种，是雌雄同体动物，它们的近亲其实就是陆地上的鼻涕虫，与他们不同，海兔都是美美的、萌萌哒。它们顶在头上的“小耳朵”，是触角，也是它们的味觉器官，用来感知海水的成分，找到食物。

各种海兔

把海豚归类为治愈系是有道理的，就算是被鲨鱼咬掉篮球大的一块肉，体内特殊干细胞也能令它在几周后完成自我修复且不留疤痕。这种没手没脚的海洋哺乳动物游得比我们快多了，情感和智力的复杂程度搞不好也高于我们，它们左右脑是分别运作的，睡觉时两脑轮流睡，所以睡觉的时候仍克保持游泳状态，需要换气时工作的大脑会指示它们上浮。

鲨鱼在睡觉时也在游泳，只是并不会进入常规定义下的睡眠。而许多需要洄游的鱼，比如吞拿鱼和鲣鱼，从出生起就完全不需要睡觉。

海洋巨大悠远，带给我们适宜居住的土地与气候，是生命起源之地，经过漫长的繁衍与进化，数以万计的物种从海洋走到陆地或飞上蓝天。当我凝视海底那些生命，它们总让我感到莫名的震撼：这些和人类平行、共同漂泊的种族，生活在这个地球70%的面积中，而这又是人类并不了解的世界。我庆幸自己看到这个多元的世界，这轻易的便能证明自己欲望的贪婪，思维的贫乏，认知的浅薄。

杰克风暴

我享受在海底的一切，也会被浮出海面的那一刻感动。夜潜上来的时候，我理解了星辰大海这个词。那样生动的寂静，叫人怎能忘怀？有一潜上来的时候正是黄昏，在水下5米处做安全停留时，便已感到日落的余晖，浮出水面的时候，一抹斜阳留恋着地平线，水面平静到像橄榄油般柔滑，世界宁静到极致。

一个叫 batanta island的潜点，让我有了五雷轰顶般的惊艳：水下光怪陆离的地形，有着几乎能满足我全部想象的丰富物种，阳光透过海水映射在五彩斑斓的珊瑚上，构成的是一副宛若来自史前世界的画面，我以为自己无意中闯入了上帝的花园。

在水下，让潜水员们激动地物种一一列队登场：白鳍鲨鲨，蓝鳍金枪，灰鳍金枪，蝴蝶鱼，拿破仑，隆头鹦哥，海龟，以及各种打酱油的鱼，我们在一个小时内看到了超过70种海洋生物。他们点缀着这纯蓝的海水，就像繁星满天的星空。

batanta island就在一个未被惊扰的小小村庄旁边，这里像一个隐匿着的秘密花园。一潜结束，上来的时候就是码头，村里的小朋友们围了上来，在潜导的带领下歌唱，那仿佛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歌声和欢笑，让人震惊，浑身发麻。那仿佛累积了一世伤痕的斑驳码头，不远处那棵像一个旧时代余荫的大树，这些画面，都定格在了我呆若木鸡的瞬间，成为永恒。

最初来的人，是怎样迁徙并世代生存于此？他们靠雨水和渗水自给自足繁衍烟火。我们和他们，形貌、语言都格格不入，却能依靠着笑容和善意来沟通。

Batanta Island，一个隐匿着的秘密花园（摄影 黄健）

人与人之间的美好，让潜水变得意义非凡。有记者问霍金：人世间最让他感动的是什么，霍金认真思考后回答：遥远的相似性。

也许你有过这样的经历：在旅行中，或是在异地生活时，会发现有一些地方让你感到似曾相识，它像极了你家乡的或记忆中的一条林荫道，一条小河，一种气味，或者一个行为。

这正是船宿潜水的美妙之处。在离家千里、远离尘嚣的不大空间里，爱好相同的人，聚集在一起，在一周多的时间里，经历同样的旅程。我们目睹了彼此潜水时的喜悦与陡然而升的幸福感，我们不潜水时分享各自的故事，感慨在那尚未相识的岁月里，是如何在山海相隔的地方成长，却有着能够共鸣的爱好和互相欣赏的灵魂。

我们和那条暂时忘记尘世的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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